刘学正
阳谷县城广场东南一隅,有座被“圈禁”起来的石桥。岁月洗礼得处处斑驳,栏杆围后的人流不在,让它衰败而落寞。旁立一碑,上书:山东省文物保护单位——博济桥。
我此行只为笪一顺,一个泯泯众人的老贡生,一个比芝麻官还要小的八品县丞。因了桥壁上的一幅“石牛拉石车”画和一份感动。
明代1591年,60岁的笪一顺告别家人,从江西德兴赶着一架牛车,跨过长江和黄河,风餐露宿,才终于到达他的履职地——山东阳谷。在县丞任上,笪一顺秉公判案,仗义疏财,周济学子,深受民众爱戴。他不谋私利,就连拉自己来的牝牛产下的一头小牛犊,也被他送给了孤苦无依的老农。在知县为母奔丧守孝期间,笪公还代管了一年衙门。恰逢阳谷大旱,庄稼颗粒无收,百姓断粮断炊,笪公把全部家当拿出来卖掉,买粮分给灾民。他的行为感染了一位名叫董宪章的乡绅随即带头购粮赈济。
1594年,笪一顺期满离任。他弹去牛车上的尘土,套上来时的牝牛,打点好随身行李便要走了。百姓自发赶来送行,那个老农也牵着牛犊来了。两头牛“母子对泣”,凭怎么催促也难以分开。百姓哭了,“笪公,您带上它吧,等它长大了,替我们为您拉车。”笪公梗着脖子,不去看牛犊,“它生在阳谷,也是吃阳谷的草料长大的,我不能把它带走,好好养着,明年让它代我给阳谷耕田!”
笪一顺朝牛背狠击了一鞭,牝牛终于迈开了步子,拉动牛车,一步三回头,不住悲鸣;小牛哞哞直叫,不忍分开。百姓受不了了,哭声震天。笪公独自驾着牛车,一如他来阳谷时的场景。
三年后,乡绅董宪章捐建的博济桥竣工,护栏上一副壁画尤为特殊,它便是“石牛流芳”,所绘内容即为送别笪公场景。
如今的博济桥,只能凭栏观望,已无法行走其上,却愈加彰显出笪一顺的精神寄托:我的车空了,百姓家才不会空;我的牛流泪了,百姓才不会流泪。
赶着牛车,年迈的笪一顺奔波于途。离家得有四五年了吧,回来的却是一素人、一老牛、一空车,别无余物。
一场秋雨,把博济桥洗刷的格外明净。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踮起脚尖趴在栏杆上,随着大人的指点惊喜地高喊,“呀,我看到了一头牛……还有另外一头牛!”
我隐隐听见了两头牛的回应,不再是悲鸣。
(作者现供职山东省阳谷县石佛镇新凤祥大厦电视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