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桂英

　　小时,老家南边三间草屋里住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,我叫他驼背老爷爷,孤身一人，平时种地，卖点日常生活用品；屋前一个大园子我叫它“碧草园”。
　　春天，园中铺满了似草非草的植物，两棵高高的杨树上有鸟窝，小鸟偶尔探出头来。夏天，几棵歪脖子枣树开出淡淡的小黄花，溢满了香气。秋天，串串红枣压枝，如片片红云。我常用“扫帚树”的梗子编织“小筐筐”，无聊时我钻入草丛捉蛐蛐、蚂蚱，驼背老爷爷有空和我一块捉。我将捉到的蛐蛐放掉，老爷爷问我为什么，我说不忍心。他便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塞给我……
　　一次，我因可怜园子里快死的小蜜蜂，将它放在手上被螫了一下，老爷爷就哄我，使我破涕为笑。
　　清晨，我踏着青草，露水湿了鞋子、头发，因采花忘了吃饭，摘一点小野茄子坐在树下享用。听着老爷爷拉风箱做饭的声音，闻着花草散发出的泥土味，我感觉自己最幸福。有时，老爷爷喊我和他一块吃饭，妈妈来叫也不听。
　　园子里种有黄瓜、西红柿，收获的季节我总是拼命吃。老爷爷就说：小馋猫，明天再吃吧，给你留着，好东西可不能一下子吃完啊！
　　受委屈时，我就跑到园子里，看白杨树、小蜜蜂、小草和野花……老爷爷总站在我身后慈爱地看着我。
　　夕阳西下，老爷爷坐在园子里看夕阳，我蹲在旁边和他一块看……
　　晚饭后，老爷爷坐在小椅子上，在园子里吹笛子，悠扬哀婉，平添了一种神秘色彩。笛声让我听得入迷……
　　七岁，我随父母进城，老爷爷抚摩着我的头，颤抖地说：孩子，你可得常回来呀……此刻，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失落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现在我明白，老爷爷是孤独的，他孤独于街头叫卖、春天的幼芽、夏天的大碗花、秋天的野茄子，还有那渐渐模糊的小女孩！
　　进城后，我常梦见故乡的碧草园和孤身一人的驼背老爷爷，醒来后泪水打湿了枕头……
　　再回故乡，驼背老爷爷已驾鹤西去了。
　　屋顶长满野草，屋里成了灰鼠的“安乐窝”。我站在草屋旁只想流泪。碧草园模样依旧，孩子们却很少上这儿玩了，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草屋曾住过一个驼背老爷爷……

　　（作者河北盐山县人，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，专业作家。著有长篇小说《校园四季》等，多篇中短篇小说多次获奖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