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明宇

　　刘老贵苦苦打拼，在城里安了家，他逢人便说终于脱离了黄土地，成了城里人，再也不跟土坷垃打交道了。他打算再过几年让儿子继承父业接管他的饭店做老板。可是儿子刘小贵向他宣布，要回老家去种地。
　　人向高处走，水向低处流，如今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创业，你咋就稀泥糊不上墙呢？祖祖辈辈土里刨食，好不容易进城了，你却向农村跑，我看你是脑袋被门框夹扁了。刘老贵喝斥儿子。
　　刘小贵说，猪向前拱，鸡向后刨，这就叫扣子上面拴屎壳郎，各有所好。
　　刘老贵在屋里转了一个圈，又转了一个圈，给儿子撂下一句话说，你回老家种地，慧欣就得跟你吹。
　　吹就吹，不是一条道上的，捆绑不是夫妻。刘小贵也撂下一句话。
　　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，在建筑工地上干一个月，工钱能抵得上二亩地的收入。村街上只有几个老人、妇女和孩子。刘小贵打开老家大门生锈的锁，扫去屋里的尘土，就去找村干部。
　　村干部说，村里的土地撂荒了，正要流转呢，你挨家挨户找他们签合同吧，租金好说。
　　先租下100亩地，刘小贵种了20亩葡萄，30亩向日葵，50亩玉米。人手不够就到邻村雇人，每人一天50块钱，来了一帮子留守妇女。
　　刘小贵的手机响了，是慧欣打来的。慧欣说，刘小贵你烦不烦人啊？我真的怀疑你哪根神经出了问题。
　　刘小贵嘿嘿笑，说慧欣啊慧欣，再干几年，我要在向日葵田里和你举行婚礼。
　　做你的美梦吧！我告诉你，你种地，就没门。慧欣把电话撂了。
　　葡萄苗绿茵茵的，爬上了架，玉米叶子在风中摇曳，向日葵金黄的流苏格外喜人。可是天旱无雨，刘小贵忙着找人浇地抗旱，葡萄苗又生了病。
　　刘小贵正愁眉苦脸，天空乌云翻滚，大雨倾盆。刘小贵高兴了，心说不用浇地了。
　　可是大雨下起来没完没了，一连几日，田里积了水，葡萄和向日葵的叶子开始枯黄发蔫儿。
　　刘小贵不吃不喝，在屋里睡了三天。有人敲门，他也懒得开。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摸他的额头，他才睁开眼睛，看到慧欣的笑脸。
　　你咋来了？刘小贵又惊又喜。
　　我咋不能来？刘小贵，你就这样一蹶不振了，你还是刘小贵吗？
　　我想打扫战场，继续干下去。人生就像爬坡，遇到坎儿，顶住就过去了，退缩就永远别想过去。说到这里，刘小贵顿了一下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，说慧欣，咱俩不是吹了吗？
　　去你的！慧欣在刘小贵的肩上拧了一下说，你真狠心，一连几个月不跟我打电话。
　　正说着，一声汽笛，接着一声咳嗽，刘老贵推门进来了。刘老贵说，刘小贵，这场大雨没把你淹死吧。
　　刘小贵说，种白菜、种红薯还来得及，腾了茬还不影响种冬小麦。这点风雨算个啥，明年我还要建个养猪场呢，让村里的年轻人都回来给我打工。家里有活干，能挣钱，谁还会丢下孩子老婆去外地打工啊。
　　刘老贵说，你的想法倒是不错，可是捉麻雀还得一把秕谷呢，你有本钱吗？
　　借呗。刘小贵无奈地笑笑。
　　谁肯借钱给你啊！刘老贵说，儿子，老子没现金，把车卖掉给你投资。
　　爹。刘小贵鼻子一酸，哭了。
　　慧欣说，别卖车，我这里有几万块钱呢，先用着。
　　刘小贵说，那真是太好了，等我有了钱就还你。
　　还什么还？人都是你的了，还在乎那几万块钱？慧欣说这话的时候，又在刘小贵的肩上拧了一下。

　　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（作者系邯郸市作家协会副主席，市小小说艺委会主任，《当代小小说》杂志主编）